《宴遇永安》藏著文化細節(jié)

正在熱播的古裝劇《宴遇永安》,憑借溫情治愈的劇情收獲不少觀眾喜愛,而劇中一段“聘貓禮”情節(jié),更因獨特的古韻儀式感引發(fā)熱議。
揚子晚報/紫牛新聞記者 張楠
一場聘貓禮“小明”登場
該劇改編自晉江文學(xué)城櫻桃糕的熱門小說《長安小飯館》,講述現(xiàn)代人意外穿越到古代,在永安城經(jīng)營小飯館,并與京兆少尹林晏(李昀銳 飾)以美食為紐帶相知相守的故事。 收養(yǎng)三花貓“小明”時行的 “聘貓禮”,成了名場面:二人備好小魚干等聘禮,男主還親手書寫了一張圖文并茂的“納貓兒契”。
“小貓咪,你是路過我家,還是要留在這里呀?”面對女主的疑問,林晏笑著給出充滿儀式感的答案:“若想知道它的答案,行聘貓禮就可以?!彼谄跷闹袑懙溃骸叭羲粤四銣蕚涞钠付Y,就是愿意做你的貓”,待三花貓吃下小魚干后,又補了句“此后汝不必浪跡,不必捕鼠,不必守夜,此契為證,天地共鑒”。這段既有童趣又含古韻的情節(jié),不僅讓觀眾感受到古人對貓的珍視,更成了推動男女主情感升溫的關(guān)鍵伏筆。
古人“納貓”有多講究?
不少觀眾好奇,這一儀式是否為劇情虛構(gòu)?記者采訪到著有《中國擼貓簡史》的文史作家侯印國,他表示:“劇中的聘貓禮并非憑空創(chuàng)作,自宋代起,民間‘買貓?zhí)碡垺褪羌v究事,當時稱‘聘貓’或‘納貓’,流程完備到堪稱‘納貓如納妾’,元代典籍《類編歷法通書大全》(卷九)中‘納貓犬’條目下,就明確記載了宋代流傳的‘相貓兒法’‘納貓吉日’‘貓兒契式’,足見其儀式感早已制度化?!?/p>
宋代人聘貓,第一步便是 “擇良辰”,其重視程度堪比婚嫁、遷屋等大事?!毒蛹冶赜檬骂惾罚ǘ〖┟鞔_指出:“取貓吉日:天德、月德日,切忌飛廉日”;《類編歷法通書大全》則記載得更細致,不僅要求選天德、月德、生炁日,還需避開飛廉、鶴神所主方位——飛廉在道教中屬 “大煞”,所到之處忌興工、嫁娶;鶴神巡游時也會帶來災(zāi)殃,需刻意回避。而具體到“接貓”的日子,宋人更偏愛“甲子、乙丑、丙子、丙午、丙辰、壬午、庚午、庚子、壬子”這些干支日,認為能為家宅帶來吉祥。
選好吉日,下一步便是“相良貓”,宋代人早已總結(jié)出一套實用的“相貓法”。宋代陸佃在《埤雅》中記載:“貍身而虎面,柔毛而利齒,以尾長腰短、目如金銀及上腭多棱者為良”,核心是挑“能捕鼠、身體壯”的貓。當時還流傳著兩首相貓歌訣,進一步細化標準:其一為“貓兒身短最為良,眼用金銀尾用長。面似虎威聲要喊,老鼠聞之立便亡”,強調(diào)體型、眼神與氣勢;其二是 “露爪能翻瓦,腰長會走家。面長雞種絕,尾大懶如蛇”,點明需避開“腰長、尾大”的懶貓。至于毛色,宋人則相對寬容,“純白、純黑、純黃者不須揀”,若選花貓,只需“身上有花,且四足及尾花纏得過”即可。 吉日、良貓皆定,便要立 “納貓契”。這份契約并非買賣文書,更像給貓的“安家承諾”:文中既有對貓的期許,如“無息鼠輩從茲捕,不害頭牲并六畜,不得偷盜食諸般,日夜在家看守物”;也有相處規(guī)則,若貓“擅自離家”,會寫“堂前引過受笞鞭” 的戲言;最后還會鄭重邀請“東王公與西王母”作見證,并簽下主人姓名與日期。侯印國解讀道:“與其說這是契約,不如說是給貓的‘婚前契約’,每句話都像在跟貓‘談心’,把貓當成家里要共同生活的‘賢內(nèi)助’,滿是紀念與祝福的心意?!?儀式的最后一步,是備“聘禮”迎貓入門。宋代文人的聘禮選擇,既風雅又貼合生活:南宋詩人陳郁在《得貍奴》中寫道 “穿魚新聘一銜蟬”,“穿魚”是用柳條串起小魚作聘禮,“銜蟬”則是當時對貓的雅稱——因通體白毛、口邊有黑斑的貓形似“銜蟬”,后唐瓊?cè)A公主最早用此名,漸成通用叫法;而陸游的圈子更偏愛用鹽聘貓,他在《贈貓》中寫下“裹鹽迎得小貍奴,盡護山房萬卷書”,其師曾幾也在《乞貓》中提“江茗吳鹽雪不如”,用“潔白如雪的上等吳鹽”配茶葉作聘禮。
聘貓用鹽,取“有緣”之意
為何用鹽?清人黃漢在《貓苑》中援引張孟仙的話解釋:“吳音讀鹽為緣,故婚嫁以鹽為贈,取‘有緣’之意,聘貓用鹽亦是如此?!备档靡惶岬氖?,宋代鹽屬官府專賣,價高珍貴——南宋初年鹽價約150~200文/斤,而漁民日收入不足百錢,僅能買半斤鹽,用鹽作聘禮,足見宋人對 “迎貓”的重視。
這種聘貓習(xí)俗還一路流傳至后世:清代杭州文人高瀾在詩中寫“漫索晶鹽才聘去”,記錄用 “上等晶鹽”贈貓的習(xí)俗;《清稗類鈔》則提到,杭州迎貓時會在鹽外多加一束毛筆,取“筆”諧音“逼”,寓意“逼鼠避禍”;嘉慶年間周凱的《迎貓》詩也佐證 “裹鹽聘貍奴,加以筆一束”的儀式。此外,清代不同地區(qū)還衍生出多樣聘禮:甌地用“鹽醋”,潮汕用“糖”,紹興用“苧麻”,甚至有“苧麻換貓”的諺語,黃漢本人聘貓時,還特意備了“黃芝麻、大棗、豆芽”,滿含對貓的期許。
若說宋代文人“愛貓成癡”,明代文人則將聘貓儀式推向更周全的境界。吳中四才子之一的文徵明,在《乞貓》詩中記錄自己的聘貓細節(jié):“遣聘自將鹽裹箬,策勛莫道食無魚”,不僅用箬竹葉包鹽作聘禮,還提前備好魚;更貼心的是,“女郎先已辦氍毹”——家中女兒早為小貓縫制了毛毯當居所,這份細致,比宋代的儀式更添了幾分溫情。
如今,《宴遇永安》通過一場“聘貓禮”,讓千年古俗走進觀眾視野。從宋代的“擇日、相貓、立契、備聘”,到明清的習(xí)俗延續(xù),古人對貓的珍視,早已超越“捕鼠工具”的定位,化作一份充滿生活儀式感的溫情——這份跨越時空的“愛貓之心”,或許正是這段劇情能引發(fā)共鳴的核心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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